“脱欧”之后，英欧将向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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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31日23时，英国正式脱离欧盟。之前，欧洲议会全体会议于1月29日投票通过英国“脱欧”协议。根据协议，英国脱离欧盟的最后时限便是1月31日。这意味着，经过三年多的拉锯战，英国脱欧终于尘埃落定。
对于英国脱欧派来说，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英国在这一天脱离欧盟重新获得独立……”而对于欧盟来说，尽管惋惜，但也“无可奈何花落去”。问题是“离婚”协议好签，可分手后的事情难办，“脱欧”之后，英欧又将向何处去？
文章仅供参考，观点不代表本机构立场。
“脱欧”之后，英欧将向何处去？
作者：学术plus评论员 徐秉君
英国：别了，欧盟！“我们永远不会回来！”
2016年6月23日，英国举行公投，52%的投票者选择“脱欧”。由此拉开了拉锯式的“脱欧”进程。由于英国内部矛盾
纷争，使得脱欧协议难以通过，从而导致卡梅伦和特雷莎·梅两任首相下台，以至于“脱欧”被称之为“托欧”。
直到2019年7月24日，英国保守党新党首鲍里斯·约翰逊正式就任英国首相后，加速推进脱欧进程，才出现了新的转机。
10月17日，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宣布，欧盟委员会与英国政府就英国“脱欧”达成协议。
尽管约翰逊并没有按计划在10月31日实现“脱欧”，但却在2019年12月13日以绝对优势赢得大选，成为这场英国百年来首次圣诞月大选的最大赢家。约翰逊胜选后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快实现脱欧目标。
1月29日，欧洲议会全体会议投票通过英国“脱欧”协议，这也是欧盟完成批准英国“脱欧”协议的所有法律程序。根据这份协议，英国在1月31日正式脱离欧盟。
英国“脱欧党”领袖、欧洲议会议员奈杰尔·法拉奇挥动着英国国旗，向欧盟说再见
这一结果令英国人欢呼。英国“脱欧党”领袖、欧洲议会议员奈杰尔·法拉奇(Nigel Farage)甚至在高呼庆祝：“我们终于脱欧了！我们永远不会回来！”。
法拉奇的言论表达了“脱欧派”的心声：“英国再也不用支付欧盟财政、再也不用参加欧盟司法法庭、再也不用被欧盟指使、再也不用被欧盟霸凌、也再不用面对费尔霍夫施塔特。我们为何要对这样的结果感到不满？”他兴奋地挥动着英国国旗，向欧盟说再见。并表示，希望英国退出欧盟将是欧洲计划结束的开始。
当然，最高兴的人莫过于约翰逊了。尽管“脱欧”进程一波三折，困难重重，但最终还是实现了“脱欧”。当欧洲议会通过“脱欧”协议后，约翰逊办公室立即在声明中表示，“1月31日是我们历史上的重要时刻。”“英国在这一天脱离欧盟重新获得独立……政府希望借助这一时刻弥合分裂，重新团结各个社群，展望这个国家10年后的样子。”
约翰逊则信心满满地说，“对我们的国家来说，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是充满希望和机遇的时刻。但我认为，这也是我们充满自信凝聚到一起的时刻。”
但约翰逊也清楚“脱欧”之后并不轻松，在1月31日晚11时正式脱欧前的电视讲话中，约翰逊又强调，英国脱欧“并非结束，而是未来的新开端。”并表示，国家将迎来复兴变革的时代，而且是“自维多利亚时代以来最大的一次复兴”。
尽管英国为成功“脱欧”而欢呼雀跃，并声称“永远不会回来”，但英国的政治精英却非常清楚，即便英国离开欧盟，但却不会离开欧洲。因为英国仍然是欧洲的一部分，无论是在经济上、外交上、以及军事安全等领域，都离不开同欧盟的协调与合作。另外，英国应借此以自由身份，重新找回在欧洲及全球的影响力。
欧盟：别了，英国！“我们永远不会远去。”
同英国相比，欧盟的心情颇为复杂。尽管在“脱欧”谈判时，欧盟的立场强硬，寸步不让。但当英国最后还是执意离去无法挽回时，又流露出深深的不舍与惋惜。
尽管如此，1月29日，欧洲议会还是正式批准了英国脱欧协议。当欧洲议会主席萨索利 (David Sassoli) 宣布投票结果时，议员们突然全体起立，手牵手高唱苏格兰歌曲《友谊地久天长》 (Auld Lang Syne) 。很多人还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萨索利不无惋惜地说：“你们离开了欧盟，但你们仍是欧洲的一部分”。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则动情地说：“我们会永远爱你们，我们永远不会远去。”她还说：“我相信，英国和欧盟在最紧密的伙伴关系中有着共同的利益。虽然任何新的关系都不能再为英国带来欧盟成员所享受的利益，但我们有责任在英国脱欧后，为英国和欧洲人民找到一个最好的结果。”
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动情地说：“我们会永远爱你们，我们永远不会远去。”
欧盟为何对英国恋恋不舍？毫无疑问，英国是欧盟的重要成员国，同时也是向欧盟交纳费用仅次于德国的第二大净贡献国，失去这样一个“大金主”，对欧盟产生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据媒体报道，欧洲经济和财政政策研究中心一份研究报告认为，英国退出后，欧盟每年新增100亿欧元左右的资金缺口。要弥补这么大的缺口，欧盟27国要么压缩预算，要么增加缴费，或者两者并行。欧盟预算的一项主要支出是资助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成员国，这些国家或将受到英国离去的影响。
不仅如此,随着英国的离去,位于伦敦的欧盟金融中心也将受到很大影响,一方面这些金融机构不得不在欧盟内重新选址。另一方面，未来落户欧洲的企业不得不面临价格更高的服务。问题是欧盟任何国家的城市都无法在短时间内达到伦敦金融服务业的生态系统。
相对而言，失去英国的欧盟经济总量和市场规模也将相应缩小，其国际地位和制定规则及进行国际贸易的话语权也相对减弱。对此，一些国家又老调重弹，认为欧洲最好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欧盟行将走上衰弱。尤其是受英国“脱欧”的影响，就连欧盟最热情的支持者也认为欧盟衰落是不可避免的。
然而，就此认为欧盟衰落还为时尚早。判定欧盟是否衰落主要还是要看市场，就市场而言，尽管英国脱欧会给欧盟带来一定影响，但就实力来看欧洲并没有衰弱。对此，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教授阿努·布拉德福德认为，欧盟仍保持制定区域内的行业高标准及在此过程中重塑全球规则的能力。不仅在欧洲，而且在世界各地，欧盟的行业标准已影响到可生产产品的类型以及开展业务的方式。只要欧盟掌握了这一至关重要的规则制定权，它就仍将是全球经济的主力。
欧洲议会议员举着“永远团结”的标语。来源：ABC
值得注意的是，英国“脱欧”也引发了欧洲政治地震，不少国家的右翼势力蠢蠢欲动。一项分析认为，英国“脱欧”可能产生“示范效应”，导致欧盟走向分崩离析。但之前民调机构“欧洲晴雨表”2019年5月的调查结果显示，68%的欧盟成员国公民认为自己的国家受益于欧盟。
事实上，英国“脱欧”使得欧盟摆脱了内部最大的一个反对者，“脱欧”的震荡反倒让欧洲人不得不团结起来，并获得继续发展的力量。
不过，英国“脱欧”确实值得欧盟国家领导人反思。正像法国总统马克龙所说，英国“脱欧”对大家来说意味着失败和教训。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英国“脱欧”或许能成为欧盟改革的“催化剂”。
当然，“脱欧”毕竟反映了欧洲地缘政治的变化，但这只不过是世界百年大变局中的一种震荡。这种“脱欧”震荡的后果，无论是对英国还是欧盟都将会产生重大影响。
“脱欧”，重塑英国世界大国地位？
1月31日晚23时，约翰逊在“脱欧”演讲中说，脱欧将成为欧盟与脱欧英国之间友好合作的新时代的开端。并表示，英国既是欧洲强国，又是一个真正全球化的国家。
由此看来，英国“脱欧”不仅仅是与欧盟实体分离，其背后更深层的意义在于重塑英国世界大国地位。2016年6月，英国举行“脱欧”公投后，似乎又激起了英国的大国梦想。
随着“脱欧”进程的艰难推进，英国政府和智库提出了“全球英国”概念。这一概念原本是为应对脱欧可能带来的国内与国外的不确定性，意在规划英国脱欧后的新方向，并助推脱欧尽早实现。但该政策出台后，被英国军政高层解读为旨在解决脱欧后英国发展的“全球英国”构想。
当地时间1月31日22时，距离英国正式脱欧还有1小时，首相约翰逊发表全国讲话，表示国家将迎来复兴变革时代。截屏图
而现任首相时任外交大臣的鲍里斯·约翰逊则是“全球英国”构想的主要推动
者。“全球英国”的短期目标是助推英国脱欧，现在“脱欧”目标已经实现。尽管“脱欧”的最后完成并不是该政策直接作用的结果，但实际上“全球英国”概念已得以延伸，其核心目标则是在变动的国际秩序中重新谋求英国的大国地位。
从约翰逊的“脱欧”演讲来看，英国“脱欧”之后，他将继续推进“全球英国”这一目标，并使其成为“真正全球化的国家。”他还表示，国家将迎来复兴变革时代。尽管“脱欧”的喜悦又振奋起了“全球英国”的雄心，但约翰逊政府未来的道路仍将很艰难。
一要应对“脱欧”后的新一轮挑战。根据“脱欧”协议，英国“脱欧”后进入为期11个月的过渡期。在此期间，英国将继续遵守欧盟的规则，同时，力争在贸易、安全等诸多领域达成新的协议。
“脱欧”后的谈判定于从2020年3月开始，像之前的“脱欧”谈判一样，英欧谈判将面临新的困难，从目前的迹象来看不容乐观。因双方都想最大程度地维护各自的利益，预示未来的谈判不会轻松。英国表示，不会同意遵循欧盟的规则，以换取不受限制的贸易。欧盟坚称，除非英国同意“公平竞争环境”且不能削弱欧盟的监管，否则，欧盟和英国不可能达成任何贸易协议。
由于英国与欧盟形成的复杂关系，在今年年末达成全面协议的可能性很小。
专家预计，要想在所有领域谈妥条件，可能得花费几年时间才能看到最终结果。英国前驻欧盟大使罗杰斯也预测，谈判将持续数年，英国“将面临巨大的不确定性”，伦敦世界金融中心地位将受冲击。“今天只是‘脱欧’的开始，并非结束。”
然而,约翰逊却在脱欧后的讲话中,表达了对欧贸易谈判的强硬立场。他明确表示，英国在与欧盟谈判贸易协定时不想遵守欧盟各项规则。但也表明了英国立场，寻求“实用协议”。
因此，他又强调，“既能打开市场，又能避免受欧盟规则全盘制约”。
尽管双方谈判前景充满挑战，但约翰逊表示不愿延长过渡期，希望年底前与欧盟达成各项协议，从渔业到金融。不过这无疑是非常艰难的，但约翰逊必须要给政府一个交代。因此，可能先采取“灵活”策略，即在年内先达成一些临时的一揽子协议，以兑现如期结束“脱欧”过渡期。
但也不排除约翰逊像之前的“脱欧”协议谈判那样作出让步，即“以有效的妥协换取外交胜利。”
二要抹平由“脱欧”而引发的“脱英”裂痕。尽管英国成功“脱欧”，但面临“脱欧”后的问题却不少。除了开启过渡时期与欧盟的新一轮谈判外，还要回头解决因“脱欧”而引发的内部“脱英”裂痕。原本苏格兰独立问题、北爱尔兰边境问题都没有解决，而这些地方又是主要“留欧”地区。在2016年6月的那场英国全民公投中，62%的苏格兰人投票支持“留欧”，反映出大多数苏格兰人对于英国“脱欧”持反对的立场。
苏格兰地区一直是英国留在欧盟的最坚定支持者，主要原因是苏格兰农业产值占比较高，而苏格兰农民又一直享受欧盟农业补贴及欧盟单一市场各种优惠，一旦“脱欧”将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切身利益。因此，苏格兰农民对“脱欧”一直深恶痛绝，坚决反对。
由于历史渊源，苏格兰一直有独立倾向。尤其是在上世纪80年代，由于时任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大力扶持金融业和服务业，推动去工业化，直接损害了苏格兰的利益，从而激化了苏格兰的独立运动。尽管2014年首次独立公投未通过，但独立派一直在寻求独立的机会。而英国这次“脱欧”可能成为苏格兰再次发动独立公投的触发点。
1月31日，“脱欧”当天的《苏格兰人》发表文章，标题引用了苏格兰政府首席大臣斯特金的一句话：“我们请欧洲朋友为苏格兰留一盏灯”，表达出希望苏格兰未来留在欧盟的意愿。不少民众也在“脱欧”当天表达了支持留欧的立场。
在正式“脱欧”的当天，斯特金再次发表演讲，呼吁二次公投。在随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斯特金又说，英国脱欧将加速苏格兰独立进程，“一场新的独立公投将决定苏格兰的最佳道路。”
之前，支持独立的苏格兰政府投票赞成举行公投。
但约翰逊表示，他的政府不会批准这样的公投。这是苏格兰公投被认为具有约束力的官方限制。而素有苏格兰“铁娘子”之称的斯特金却表示：让苏格兰留在欧盟的唯一途径就是成为一个独立国家，只有这样才能保留欧盟成员国的地位和所享受的权利。苏格兰进行公投的时间和方式由苏格兰自己决定，而非伦敦。
由此看来，伦敦如何应对苏格兰“你脱欧我脱英”这一复杂局面，或抹平这一分裂裂痕，将是“脱欧”后对约翰逊政府的一场严峻考验。
三要重新确立“脱欧”的国际定位。英国脱离欧盟后，虽然取得了自由身份，但必须要在正在变化的格局中确立自己新的定位。实际上，“脱欧”也是英国对外战略的又一次重大调整。
现有的世界格局是二战后由美英等西方国家主导构建的。二战后美国取代英国的世界地位已成必然，鉴于此，丘吉尔提出了英美特殊关系，以保持英国的大国地位及在国际事务中的权重。英美特殊关系不仅保住了英国的颜面，而且也使英国成为二战后国际秩序的主要受益者。
然而，尽管战后英国日渐衰落，但毕竟还是一个世界大国，由于奉行“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的现实主义外交政策，使英国在英美特殊关系中仍保持着世界大国地位，不过已由主导者变为追随者。以至于无论是加入欧盟还是退出欧盟，英国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但从未放弃与美国的特殊关系。如今英国“脱欧”既是为了争得英国的最大利益，也是为了维护英美特殊关系，进而更加自由地协助美国以维护与其主导和受益的世界体系。
当然，“脱欧”更深层的意义还在于重温英国的“帝国梦”。“全球英国”本质上是希望在世界大变局中重塑英国大国地位。然而，以英国现有的实力实在是难以扮演引领全球的大国角色，可是昔日的“日不落帝国”辉煌心态又不甘心落寞，于是“脱欧”，并以自由的身份重做大国梦，以期在全球格局中分得一杯羹。
因此，约翰逊在脱欧演讲中说：“这并非结束，而是新的开始。这是破晓时刻，一场新戏正要揭开序幕。”他还说，“这是国家真正重生与改变的时刻”，并强调，英国既是欧洲强国，又是一个真正全球化的国家。
（全文完）
徐秉君，学术plus高级评论员，专注研究军事装备与国际军事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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